本周二,北京降下今冬第一場雪。而在東京,卻是下了一整夜的雨。雨在北京的冬天是稀缺品。而日本則專門為冬天的雨起了一個名字“時雨”,還細分為十幾種,如伴有北風(fēng)的“北時雨”,月光中時落時停的“月時雨”,紅色山茶花綻放時的“山茶花時雨”,猛烈驟急的“村時雨”等。
冬雪和冬雨的體驗,截然不同。雪夜,是爽然的;雨夜,是蕭然的。雪花紛紛揚揚,天地間同一色白淨(jìng),心情也變得簡潔疏朗。而雨,淅淅瀝瀝密密匝匝,將心情打濕,綿密的愁緒就洇透出來。雪落到地面,覆蓋一切,也壓住了那些煩心事。雨就算落到地面,也是四處飛濺,讓人心亂如麻,七零八落的。雪落無聲,雨聲則在房頂、陽臺和窗玻璃上跳躍噼啪。
范成大《寒雨》詩云:“何事冬來雨打窗,夜聲滴滴曉聲淙。若為化作漫天雪,徑上孤篷釣晚江?!笨磥恚瑦鄱┎粣鄱?,早有先賢垂範(fàn),并非筆者偏頗。
張潮在《幽夢影》里寫道:“雨之為物,能令晝短,能令夜長。”雨浸透泡軟了一切,遍拉長了時光。他又說:“春雨宜讀書,夏雨宜弈棋,秋雨宜檢藏,冬雨宜飲酒?!敝劣陲L(fēng),也有換季之別:“春風(fēng)如酒,夏風(fēng)如茗,秋風(fēng)如煙,冬風(fēng)如薑芥?!闭沾苏f來,初冬的風(fēng)雨交加夜,該是薑芥佐酒。但淒風(fēng)苦雨的,豈非舉杯消愁愁更愁?總不如“晚來天欲雪,能飲一杯無”那樣興味和暢,通透灑脫。
所以,冬雨之夜,真真煞是難熬。平生不好杯中之物,讀書又靜不下來,弈棋又無對手,蓬門蓽戶也沒什么好檢藏的,等于四季全部失靈,不免對《幽夢影》生出幾分怨氣?;秀庇X得《幽夢影》有點像社交平臺上那些濾鏡過重的網(wǎng)紅打卡文案。但又細想,也是自己缺乏雅趣,不能苛責(zé)古人。